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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，一束圆形的白色光柱垂直落在黑色的玄武岩地板上。光束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十字架，一名年轻的男子双手被铁链分别绑在十字架横木两边，双腿弯曲跪在地上，白衣上遍布伤痕。一根带刺的藤蔓在他的脖子上缠绕两圈，两边坠在地上，血液顺着荆藤一滴一滴滑落，一直蔓延到地板上，在冰凉的玄武岩上散看像一朵死亡之花。
莫言。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。
男子的头依然垂下，似乎已失去知觉。
莫言，你就这样倒下吗？声音在黑暗中没有回声，不知道这个牢有多辽阔。
男子的嘴唇轻轻翕动。你是谁？
你难道连我都忘记了吗？声音就在男子身后的光束外，只是外面黑得深邃，黑得能隐藏一切。
涟琅，是你吗？男子的声音如一根轻丝，在空中随风轻舞，然后碎裂，飘散。
男人走进光束，黑色的袍子上闪烁着耀眼的光华。他戴着黑色的头盔，身后的黑翅膀上点缀着许多宝石似的七彩光斑。双翼轻轻扇动，光斑在白光中闪烁，如无数对诡异的眼睛。他绕到莫言身前，低头看地上在光束中黑得发亮的血迹。
你是怎么进来的？莫言问，头一直低着，双眼微闭。
这种结界还难不到我，不是吗？涟琅骄傲地说。莫言，为什么你还不忏悔呢？你只要为你的过错忏悔，地上的血液就可以慢慢流回你的身体，荆藤也会渐渐松开。难道你想为一些不值得的东西血流而尽吗？
恐怕你……今天来不是要说这些吧……麻烦你动动手，将我颈上的荆藤拉紧……
你想死？你现在还不能死。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你怎么能死。况且……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，而是双手抬在胸前，一个灰色的光球在他手中出现。莫言，你看看。
莫言吃力地抬起头，睁开双眼。光球中渐渐有了图象，越来越清晰。是一个战场，硝烟弥漫，尸体与破碎的兵器散在被火烤焦的土地上，无数食尸鹰在焦土上肆虐。一只饱餐的鹰停在一根被烧焦的木桩上，得意地扑打着翅膀。
莫言又低下头，血从嘴角滑下。
莫言，你不想问问这是哪里吗？涟琅说。
莫言不说话，呼吸越发微弱。
这是月族的王宫啊，难道你不在乎了吗？涟琅大声说。
莫言猛地抬头，脖子上的伤口里喷出几缕鲜血。他咬紧牙，额头上的血管突兀而起。光球中看不出王宫的痕迹，只是一个刚经历过血腥残杀的屠场。
涟琅说，这是月族的王宫。你再看看，那根柱子。
柱子顶端的食尸鹰扎煞起羽毛长鸣，钩形嘴上还挂着污血。柱子已经发黑，但上面的雕花似乎还若隐若现。莫言曾作为蝶族的使臣出使月族，月族王宫的雕花柱在脑海中映象颇深。但他却不敢确定这根柱子就是王宫的，因为他不敢相信，一个月前还金碧辉煌的月族王宫如今变成这般景象。
你还不相信吗，莫言。你再看，柱子下面。涟琅伸直手，让光球离莫言更近一些。
莫言睁大满是血丝的双眼，脖子上的伤痛在全身扩散。柱子下面，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轻轻**。
涟琅突然收回光球，然后说，你还记得她吗？
她是月织。为什么会这样？莫言的头再次垂下。
因为你啊，莫言。你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，一个外族人。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月族被灭，你看到了吗，月族只剩下她一人了。而且，她已经被蝶神施与荆藤咒，或许还能活几天。又或许……
为什么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？
莫言，你看看你！涟琅右手轻柔地在莫言身前划过，三面一人高的圆形铜镜并列立在莫言与涟琅之间。你看一下，曾经的蝶族将军，为了一个异族女子，沦为阶下之囚。你的勇猛在哪里？你的无情冰冷又在哪里？我只看到了你的柔情，不该你所有的柔情。你还是莫言将军吗？那个驰骋沙场的蝶族大将军在哪里？也许我们不用再比了，我还没有赢，但是你输了，你输给了自己。
你赢了。用你的剑……
涟琅转过身消失在无际的黑暗深渊里，只有他的声音还残留在空气中。你的血不配我的剑，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有权死在我的剑下。而你，不是。
牢狱又恢复了宁静，只剩下莫言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缓缓荡开。他吃力地抬头，镜子里的影象很模糊。他看到一个囚徒，黑发散乱地坠下，白衣上一缕缕暗红的血迹交织，脖子上的荆藤已被染红，正吸食着他最后一丝生命。
你还是莫言吗？他问镜子里的人，镜子里的人也在问他。
我还是莫言吗？他渐渐失去知觉，声音还没有散开就已破碎。
二
月族的王宫残迹里，鹰放肆嬉戏，追逐，时而还有一只鹰故意撞在月织身上。她蹲在最后残存的一棵王者之柱下，雪白晶莹的发丝被泪水粘在脸上。她不敢看周围，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她的王宫，不是她的家。她的家有高高的殿堂，有华丽的院落，有许许多多穿月白色服饰的人来来往往。还有最疼她爱她的父王，坐在高高的王座上，把她搂在怀里讲很多很奇妙的故事。
她努力回忆今天的一切，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。她只记得，早上看到男人们脱下宽大的长袍换上银色的甲衣，兵器上晃动着明月的光晕。然后父王再一次搂住她，只是久久不讲故事。
父王，您还没想好讲什么故事吗？
